《渝报》专访 樊荣强:温柔地批判着
作者:朱江 《渝报》人物专栏(2005年1月27日)
这是一个更像书房的办公室,一个4平方米的椭圆形木桌上堆满了书籍,《珠三角批判》、《顺德制造》……它们都横横竖竖地摆放在那里。
整个房间都被原木的深褐色所映衬,沉静之中也显现出主人的个性。与凌乱的书籍相对的,是一排整齐的书架,依然是无数的书籍。惟有办公桌上的一部电脑和一个笔记本电脑,是这个房间里不多的办公室印迹。
但这的确是一个标准的职业经理人的办公室。它的主人是一个与城市营销、批判等词语息息相关的男人——樊荣强。
做人物采访的记者通常都习惯从无关痛痒的寒暄开始,这很正常。但以谈论采访对象的头发开始,则是我生平第一次。原因很简单,39岁的樊荣强还留着一头艺术家式的长发,这似乎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樊荣强本人的解释倒是很简单:“谁叫我长得丑呢,留长发好歹可以修饰一下。”
我当然不肯相信这样的解释。于是樊荣强正色道:“我以前做过广告品牌推广,在我的理解中,品牌就是一个容器,需要用各种元素来填充它。我的个人品牌当然也不例外,长发也是我的个人品牌元素之一。”
原来如此。
复杂的樊荣强
如果真如樊荣强所说,个人品牌也是一个容器,那么樊荣强本人就是一个大容量的容器。
在樊荣强的简历中是这样介绍的:曾在内地任机关公务员,1992年南下广东之后,在广州电视台担任节目与广告策划总监,之后创办广告策划公司任总经理,曾加盟李嘉诚旗下TOM国际传媒集团从事整合营销,也曾担任广东省社科院属下《新经济》杂志记者及主笔。
这应该是一份极其详尽的个人简历,但即使如此,却使我对这个男人的过往印象更为模糊。我仍然无法为之准确定义。好在樊荣强似乎完全能够理解我的苦衷,他代我作出了一个定义:“我更愿意做一个观察者、记录者、思考者三合一的角色。”
樊荣强自己的文字或许可以为此作出注脚。“毫无疑问,我们生活在一个急剧变革的时代,政治变迁,商业风云,文化冲突时时都在上演,种种呼啸而来的事物令我不得不思考一些问题,令我不得不在生活中扮演某种角色。”当樊荣强在2004年6月写作这篇《珠三角批判·后记》的文章时,除去拥有一个典型的1960年代生人的激情,他还表现出一种少见的自我反省的欲望。事实上,在与樊荣强交谈时,你总也得不到惊人之语的回馈。但在某种意义上,他的不够专一给予他更杰出的包容能力。
批判,但是温柔的
尽管樊荣强温和地将自己描绘成一个观察者、记录者、思考者三合一的角色。但这种结合更多的是以一种批判的方式表现出来。
每一个流行事物都反映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某种需求,最近20年来,这个国家到处泛滥的大都市梦想无疑反映了人们对繁荣年代的高度渴求与难以遏制的焦灼。如此背景下,从来都不缺乏热情的鼓吹和躁动的冒进。而冷静的批判声音却总是显得稀少而珍贵。
在崇尚中庸的中国,在一片对大都市无原则叫好的喧嚣中,樊荣强咄咄逼人的批判态势会让有些人感到不安。其实检阅一下樊荣强此前的作品就可以看出端倪。《珠三角批判》、《“广东制造”反思》,这些宏大的描述反映了他与众不同的视角和立场。而他在2004年回到重庆后,依然没有停止他的批判之路。频频在杂志、报纸上,对重庆的城市建设现状发出自己的声音。
真正的批判者永远只能站在少数的立场,就如古希腊伟大的苏格拉底一样,做一只雅典的牛虻,让雅典保持活力,却落得个悲惨的下场。今天的批判者固然不必担心被判决的命运。但少数派毕竟是不受欢迎的。当我向樊荣强抛出这个问题时,他用自己书中的话做了回答:歌颂的文章不好写,批判的文章更不好写。不过,我还是喜欢写批判文章,从正面来说,找出问题,才能解决问题,而且,骂人要是骂得艺术骂得成功的话,那更是一种高智力的游戏,可以从中获得无上的欢愉。
理性思考,感性生活
樊荣强说自己至今记得朋友的一句话:你想进入一种彻底的理性生活,就必须先投入一种彻底的感性生活。所以,在十几年前,他选择了出走,南下广东,去寻找一种完全的感性生活。
这段经历无疑对他的成长至关重要。“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智商高,情商高,财商高,整个一个三高青年,但到了广东才发现自己一文不名。”最惨的时候,1993年,在广东生意失败,栖身于一家杂志社,月薪不过区区575元,却在一次内部会议上被老板指着鼻子说,你们搞搞清楚,是我在养着你们。偏偏这个时候,房租也到期了,差点被房东赶出门。“自尊心受伤啊。”
樊荣强说那段经历让自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人有对你好的义务。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取决于自己的交换价值。当通过多年的努力,自己在广东可以轻易地采访一些身家过亿的大老板时,他知道,自己具备了必要的交换价值,这个时候,自尊回来了。
樊荣强说自己身上终究还是有一些中国传统文人的气质,他信奉孟子的说法: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虽然自己的理想是再干十年就退休,畅游天下,但为了这个理想,现在还要继续批判。
我对樊荣强说,这种批判是对家乡最好的贡献。他却不认同这样的说法。他向我说起了精神分析学派的大师弗洛姆,谈到了弗洛姆的名作《为自己的人》,他说,每个人都是为自己的,如果对自己负起责来,不去扮演弱者,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至于贡献,只不过是在做好自己之后的分泌物,是副产品。
虽然是个地道的重庆人,他像一个典型的南方人一样忙碌,但像温水一样安静。出版书籍,参与实业,写作,这些事情一一展开,他做的事情与这城市的气质格格不入,但好像和他有天然的关系。
没有高谈理想的激情表达,也没有物质简单的抱怨。这是一个行动者,他的气质,很容易充满一间面积狭小的会议室。当他开始谈话时,你会感觉,他的确是我们这个时代不多的思想者,他甚至不需要你的提问,就能独自展开话题。在谈论那些早已过去的事实与数据时,仍充满激情。
樊荣强,一个真正有意思的男人。
樊荣强语录:
●作为城市名片,作为“形象工程”的城市中心广场,大都可以用四句话来形容:只讲排场,只图形式,简单抄袭,粗制滥造。
●如果把城市作为一个企业,我们就该知道谁是股东,谁是董事长,谁是总经理。……城市的股东无疑就是那千千万万的市民百姓。
●魅力是个非常感性的形容词,也是一种难以捉摸的印象。魅力需要历史的积淀,更需要经济的支撑。魅力重庆作为一种口号,其实更多是一种追求,一种期盼,而眼下会不会是一种自慰。